第四十三章 真名士自风流
日头尚未落山，水镜山庄已远远在望，庄子外立着一座高大巍峨的石牌坊，以篆书镌刻着“水镜山庄”四个大字。
行走间，远远听见田里有人在唱歌：“……一之日觱发，二之日栗烈。无衣无褐，何以卒岁！三之日于耜，四之日举趾。同我妇子，馌彼南亩。田畯至喜……十月获稻，为此春酒……”，潘阳仔细倾听，却听不真切，但觉有古韵古风，不觉赞道：“虽为农夫，却雅致如此。”
庞山民早已安排家人进庄子通报过，来到牌坊近前，众人俱下车步行，以示对司马先生的敬重，有司马家的下人特意前来迎接。牛车穿过牌坊底下，就算进庄了。若不是午间那一顿饭食，富农王良过于热情，耽误良久，车队还可以早些时候到达，说到底还是庞德公的名声卓著，即便乡野之人亦热情难当。
庄园不大，周遭的房屋不多，房屋周围田野里的人口也不多。众人随着那司马家人进入庄园内，来到一座大宅第门前。自侧门进入宅院中。眼前便是一座影壁，潘阳驻足观看，却是一副松鹤延年的绘图，绘画技法平平，无甚高妙之处。
转过影壁，首先映入脸眼帘的是十多株鲜花盛开的桃树，眼下下四月将尽，却是满园的缤纷落英，煞是妖娆。“桃之夭夭，烁烁其华。”身后的唐昭，脱口而出，一行人均有此感，却是被他抢先说出。
林中有曲径可达对面的几间草堂，也可经由两边的遮顶长廊走到草堂。
草堂正门外，站着一个高冠博带、面容清癯却是笑容满面的老人。只见他右手轻摇蒲扇，左手抚摸着颌下半尺长短的胡须，胡须已然花白。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气势。
潘阳看不出老人的年龄，猜测大约不到六十岁。身边的庞山民低声介绍，老人便是司马徽，道号水镜先生，与自己的父亲是至交，同为荆州名士。
潘阳紧走几步来在司马徽面前，双手齐额。恭恭敬敬深施一礼，口称：“晚辈吴郡潘阳，拜见水镜先生司马公。”
“何来之迟耶？”司马先生呵呵笑着，浅浅地回一礼：“生受博彦一礼，且请堂中上座。”
身后各位学子，一齐上前大礼参见。受礼既毕，司马徽满心欢喜，略一搭礼，便转身入堂，端的是潇洒至极。
潘阳连忙上前作势搀住，一同进入堂中，待扶他在主席中盘腿坐下后，方在其示意下，于主宾席中坐好。
潘阳示意兴儿与唐留各奉上一个精美的礼品盒，希望司马先生不嫌鄙薄，高兴地收下。
司马先生也不客气，畅笑着要二人当场打开，兴儿奉上的是一套精美的烧陶茶具与一只精美的竹制茶叶盒。唐留奉上的却是一盒精制白雪纸。水镜先生吩咐小厮先将纸收好，却饶有兴趣的将茶壶、茶洗、公道杯、六只闻香杯、六只茶盅以及六君子自盒中取出，逐一观摩过去，看上去便是爱不释手的样子。众人见他观摩的仔细，也不出声打搅。
半晌，司马徽大袖一挥，招家人上前来，吩咐即刻用此茶具泡茶，招待众人，心情颇为舒畅。
潘阳连忙阻止：“水镜先生切不可着急。”见先生疑惑便解释道：“这茶壶茶具，急切之间却不可用。须加入葱、姜、大蒜、陈皮、桂皮等香料，以文火将水滚开，在沸水中煮一个时辰，复清洗晾干之后方可使用，此谓之‘开壶’。”
“如此说来，这茶今日却不得饮用？”显见司马徽先生有些遗憾。
“无妨，兴儿可取我车中茶具来，今日以飨先生。”潘阳微笑着吩咐道。
不一会儿，兴儿便去而复返，手中提着潘阳那只放在车中特别制作的茶具套盒。
兴儿有心卖弄，特意要司马家的小厮，将平日烧水的红泥小炉端上堂来。待烧水壶中的水面滚出鱼目状水珠，便开始烫壶醒茶……一套茶道八法，各个动作依次作下来，端的是节奏分明。虽不若巧儿做的那般行云流水，却也颇为赏心悦目。分好茶后，示意小厮将第一杯茶，以茶托端至司马徽席前。其余茶盏，以托盘送至个人面前，依次分席。其自身却矜持于茶几前，端坐不动。
潘阳手指兴儿，微笑着为司马徽解释：“此为茶博士，主持此间茶道。”
司马先生知晓博士地位尊崇，由是并未因兴儿年纪轻小看于他，笑眯眯举起手中茶盏，向兴儿致意。“确是要将这茶道之法，仔细教授于我家小厮，不可藏私，却有好处予汝。”欢愉之情溢于言表，宛若一个老小孩。
一旁的庞山民，只是从崔州平处闻听过茶道，此时才第一次见到。一时间便从心底喜欢上了茶道。自此之后，终其一生也没有离开过茶。
淡淡茶香在草堂中若有若无，品茶之余，应司马先生之邀请，潘阳为众人粗略讲解一番各种茶叶不同之处及饮茶的妙用。才饮过三杯，那兴儿便将一应茶具逐样收起，放入茶洗中清洗。随后收入茶具套盒中，分明是表示，今日饮茶到此为止。
庞山民不解，转头看向潘阳，似乎意犹未尽，想得一个解释。
潘阳淡淡一笑。“茶为涤烦子，酒为忘忧君。饮茶过程仅只两个动作，拿起、放下。茶水愈淡，人亦愈见清醒，看淡得失、无谓成败之时，反倒顺风顺水、遇难成祥。适可而止，方为上品，此便是茶中真谛也。”
庞山民听罢细细思量，尚自沉吟不语，主席上的水镜先生却是缓摇蒲扇，笑盈盈开口说道：“博彦年纪轻轻，于这茶道感悟，确是颇有见地，旁人难以企及。博彦可是多与隐逸之士结交啊？”
“又来了！”潘阳在心中暗道，探查无处不在，却是无可奈何，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应对。
“隐逸之士偶有所见，然交往不深。倒是是师门中有几个道德之士，曾有过一番探讨请教，获益匪浅，然却与这茶道无关。”潘阳说的轻描淡写，一切不好解释之话题，尽可向师门上推。
“博彦师门在何处仙山洞府，小老儿有生之年可有缘拜望？”水镜先生满脸笑容可掬，笑眯眯像个南极仙翁。
“这——”潘阳现出明显为难踌躇状，半晌却也不说出下文。在一旁的庞山民见状，急忙向水镜先生悄悄摆手递个眼神，示意此时不宜多问。
“却是失礼了，愈老愈糊涂，呵呵，心中贪念还未能舍去。望博彦勿须介意才好。”水镜先生自嘲一笑，倒是真洒脱。
随后招呼下人为众人准备饭食，毕竟一行人坐了几个时辰牛车，俱有些累了，夕食后自当早些歇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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行走间，远远听见田里有人在唱歌：“……一之日觱发，二之日栗烈。无衣无褐，何以卒岁！三之日于耜，四之日举趾。同我妇子，馌彼南亩。田畯至喜……十月获稻，为此春酒……”，潘阳仔细倾听，却听不真切，但觉有古韵古风，不觉赞道：“虽为农夫，却雅致如此。”
庞山民早已安排家人进庄子通报过，来到牌坊近前，众人俱下车步行，以示对司马先生的敬重，有司马家的下人特意前来迎接。牛车穿过牌坊底下，就算进庄了。若不是午间那一顿饭食，富农王良过于热情，耽误良久，车队还可以早些时候到达，说到底还是庞德公的名声卓著，即便乡野之人亦热情难当。
庄园不大，周遭的房屋不多，房屋周围田野里的人口也不多。众人随着那司马家人进入庄园内，来到一座大宅第门前。自侧门进入宅院中。眼前便是一座影壁，潘阳驻足观看，却是一副松鹤延年的绘图，绘画技法平平，无甚高妙之处。
转过影壁，首先映入脸眼帘的是十多株鲜花盛开的桃树，眼下下四月将尽，却是满园的缤纷落英，煞是妖娆。“桃之夭夭，烁烁其华。”身后的唐昭，脱口而出，一行人均有此感，却是被他抢先说出。
林中有曲径可达对面的几间草堂，也可经由两边的遮顶长廊走到草堂。
草堂正门外，站着一个高冠博带、面容清癯却是笑容满面的老人。只见他右手轻摇蒲扇，左手抚摸着颌下半尺长短的胡须，胡须已然花白。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气势。
潘阳看不出老人的年龄，猜测大约不到六十岁。身边的庞山民低声介绍，老人便是司马徽，道号水镜先生，与自己的父亲是至交，同为荆州名士。
潘阳紧走几步来在司马徽面前，双手齐额。恭恭敬敬深施一礼，口称：“晚辈吴郡潘阳，拜见水镜先生司马公。”
“何来之迟耶？”司马先生呵呵笑着，浅浅地回一礼：“生受博彦一礼，且请堂中上座。”
身后各位学子，一齐上前大礼参见。受礼既毕，司马徽满心欢喜，略一搭礼，便转身入堂，端的是潇洒至极。
潘阳连忙上前作势搀住，一同进入堂中，待扶他在主席中盘腿坐下后，方在其示意下，于主宾席中坐好。
潘阳示意兴儿与唐留各奉上一个精美的礼品盒，希望司马先生不嫌鄙薄，高兴地收下。
司马先生也不客气，畅笑着要二人当场打开，兴儿奉上的是一套精美的烧陶茶具与一只精美的竹制茶叶盒。唐留奉上的却是一盒精制白雪纸。水镜先生吩咐小厮先将纸收好，却饶有兴趣的将茶壶、茶洗、公道杯、六只闻香杯、六只茶盅以及六君子自盒中取出，逐一观摩过去，看上去便是爱不释手的样子。众人见他观摩的仔细，也不出声打搅。
半晌，司马徽大袖一挥，招家人上前来，吩咐即刻用此茶具泡茶，招待众人，心情颇为舒畅。
潘阳连忙阻止：“水镜先生切不可着急。”见先生疑惑便解释道：“这茶壶茶具，急切之间却不可用。须加入葱、姜、大蒜、陈皮、桂皮等香料，以文火将水滚开，在沸水中煮一个时辰，复清洗晾干之后方可使用，此谓之‘开壶’。”
“如此说来，这茶今日却不得饮用？”显见司马徽先生有些遗憾。
“无妨，兴儿可取我车中茶具来，今日以飨先生。”潘阳微笑着吩咐道。
不一会儿，兴儿便去而复返，手中提着潘阳那只放在车中特别制作的茶具套盒。
兴儿有心卖弄，特意要司马家的小厮，将平日烧水的红泥小炉端上堂来。待烧水壶中的水面滚出鱼目状水珠，便开始烫壶醒茶……一套茶道八法，各个动作依次作下来，端的是节奏分明。虽不若巧儿做的那般行云流水，却也颇为赏心悦目。分好茶后，示意小厮将第一杯茶，以茶托端至司马徽席前。其余茶盏，以托盘送至个人面前，依次分席。其自身却矜持于茶几前，端坐不动。
潘阳手指兴儿，微笑着为司马徽解释：“此为茶博士，主持此间茶道。”
司马先生知晓博士地位尊崇，由是并未因兴儿年纪轻小看于他，笑眯眯举起手中茶盏，向兴儿致意。“确是要将这茶道之法，仔细教授于我家小厮，不可藏私，却有好处予汝。”欢愉之情溢于言表，宛若一个老小孩。
一旁的庞山民，只是从崔州平处闻听过茶道，此时才第一次见到。一时间便从心底喜欢上了茶道。自此之后，终其一生也没有离开过茶。
淡淡茶香在草堂中若有若无，品茶之余，应司马先生之邀请，潘阳为众人粗略讲解一番各种茶叶不同之处及饮茶的妙用。才饮过三杯，那兴儿便将一应茶具逐样收起，放入茶洗中清洗。随后收入茶具套盒中，分明是表示，今日饮茶到此为止。
庞山民不解，转头看向潘阳，似乎意犹未尽，想得一个解释。
潘阳淡淡一笑。“茶为涤烦子，酒为忘忧君。饮茶过程仅只两个动作，拿起、放下。茶水愈淡，人亦愈见清醒，看淡得失、无谓成败之时，反倒顺风顺水、遇难成祥。适可而止，方为上品，此便是茶中真谛也。”
庞山民听罢细细思量，尚自沉吟不语，主席上的水镜先生却是缓摇蒲扇，笑盈盈开口说道：“博彦年纪轻轻，于这茶道感悟，确是颇有见地，旁人难以企及。博彦可是多与隐逸之士结交啊？”
“又来了！”潘阳在心中暗道，探查无处不在，却是无可奈何，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应对。
“隐逸之士偶有所见，然交往不深。倒是是师门中有几个道德之士，曾有过一番探讨请教，获益匪浅，然却与这茶道无关。”潘阳说的轻描淡写，一切不好解释之话题，尽可向师门上推。
“博彦师门在何处仙山洞府，小老儿有生之年可有缘拜望？”水镜先生满脸笑容可掬，笑眯眯像个南极仙翁。
“这——”潘阳现出明显为难踌躇状，半晌却也不说出下文。在一旁的庞山民见状，急忙向水镜先生悄悄摆手递个眼神，示意此时不宜多问。
“却是失礼了，愈老愈糊涂，呵呵，心中贪念还未能舍去。望博彦勿须介意才好。”水镜先生自嘲一笑，倒是真洒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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