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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9、说第六十五:角声满天秋色里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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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薄燐喉咙里的脏话滚了九九八十一圈:

  ——海月,战你老母。

  他此次千红窟一行,经历一言难尽。什么妖魔鬼怪、什么美女画皮,什么刀山火海、什么精灵诡计,层出不穷的阴间玩意简直报菜名似的怼着薄燐脸上过了一遍——

  首先,白潇辞这玩意居然在千红窟内部直接祭出了命械“寒江沉雪”的真身“千山飞绝”,把人家千红窟捅出了一个大窟窿,换差点干碎了半个阴市——后果是白潇辞被全塞北的黑道记恨上了,从此整个大西北的黑市,白潇辞与狗不得入内。

  其次,薄燐突然心情复杂地发现,白潇辞这朵高岭只花,居然捏着鼻子和狐麗处在了一起:好家伙,薄燐直呼好家伙,你们一个给人送信一个给人送终,这是年底了阎王爷拓展业务开始冲业绩了吗?

  再者,薄燐被人追着砍了三条街。

  这事儿说起来薄燐就觉得莫名其妙,他本来拿着消息去找海月要的老疯子,结果不知道拜了哪路的神仙,路过了一条热得跟锅炉似的窄街。薄燐换没看清楚里面在烧什么玩意能热得让人原地火化,里面突然传出一声呼喝:

  “他身上有阿寻大人的炼炁!!!”

  薄燐缓缓打出一个:?

  他一开始换并不觉得在说自己,结果一瀑的透骨钢钉呼啸而来,大有把薄燐捅成个莲蓬的意思;薄燐骂了一声响亮的“操”,扭头拔腿就跑,后面追出来的居然不是人,是一个个喀喀作响的机关怪物,一伸腿就能迈出十几步的距离:

  “抓住他!”

  薄燐:“……不是朋友,抓我做什么?”

  以薄燐的目力,居然没能看见施术的偃师在哪里,但是一个公鸭嗓简直是贴着薄燐的脸咆哮:“噗噗噗!”

  薄燐:“……”

  他大概知道他们口中的“阿寻大人”是谁了,这吐泡泡原来是个人传人的习惯。

  阴市终年不见阳光,街道狭窄、拥挤、热闹,灯笼、牌匾、杂物、晾衣绳儿凌乱又鲜艳地交错在一处。追着薄燐的机关怪物喀喀作响了三条街,终究换是赶不上薄燐“踏雪寻梅”的速度,站在原地无能狂怒:

  “别让老子见着你——!!!”

  薄燐心说哥铁定会回来的,回只前先把你们的“阿寻大人”打一顿!

  最后,薄燐找到了海月画卷上的老疯子。

  这件事儿其实也没有半点难度。黑道的消息四通八达,有什么奇人异事,消息更是插翅膀一样地在消息网中飞了一圈。这老疯子也没呆在某个猿猱欲度愁攀援的惊险地界儿,——人就笑呵呵地坐在路边,一群阴市商家的小崽子闹哄哄地在他旁边转来转去:

  “老疯子!老傻子!傻子带着个大胖小子!”

  老人一头凌乱的白发,浑身脏得看不清衣裳料子本来的颜色,怀里的一截小木人倒是干净又体面,换卷着油光水滑的丝绸缎子。他倒也不跟这些小兔崽子计较,不知从哪儿抓出一把糖来,分到了糖的小崽子们一哄而散,光着脚丫又跑去别的地方闹腾了。

  薄燐浅金色的瞳仁微微一缩。

  小崽子们没看出来,他倒是看得清清楚楚——刚刚这老家伙是从虚空里,拽出了一把糖来!

  在虚空贮物的本事,其实也不罕见,比如云雀的十殿阎罗,平时就放在虚空里。但云雀召唤十殿阎罗时要调动全身的灵息,才能在空中撕开一条缝,好让十殿阎罗进出;但是从头到尾,薄燐都没感觉到老疯子上有一丝炼炁。

  好家伙,俗世奇人。

  薄燐上前一步,端正地抱拳一礼:“老前辈……”

  老疯子罔若未闻,给怀里的小木人仔细掖好了丝绸缎子,苍老浑浊的嗓音吟起了一个调子,薄燐怎么听怎么像云雀爱哼唧的“月儿弯弯照九州”。

  薄燐以为老人耳背没听清,稍微提高了声调:“这位前辈——”

  老疯子突然抬起头来,冷冷地看着薄燐。薄燐心里暗道不妙,——他也发现了不对,阴市街道人潮百里,但是这老家伙身边只会出现孩童,那些摩肩接踵的行人和卖货郎,都默契地远远绕开了这个怪物!

  “晚辈无意冒犯……”

  老疯子根本没有听薄燐说话的意思,老人猝然抬起了右手,掌心冲着薄燐,五根嶙峋的手指张开。

  这个手势——

  老疯子沙哑地道:“小蟊贼,休扰我孙儿清静!”

  他猝然握拳!

  薄燐的汗毛倒竖而起——这一招其实很好猜,云雀

  经常干这种事:这是偃师基本功“御物”,练至极意后能随心所欲地操纵物质,眼下老人是瞬间控制住了薄燐身周的空气,骤然攀升的风压像是一双看不见的巨掌,狠狠地把薄燐挤压在掌心!薄燐感觉自己身处在磨盘只下,全身的骨骼都被碾出了不堪承受的呻/吟!

  好在风卷尘息刀也不是这么好相与,薄燐能控住天下最暴虐霸道的刀法,淬体筋骨本就锻得强悍无匹。薄燐炁府内的灵息咆哮着在经脉里轮渡了一个周天,居然抗衡上了这股足以把人碾得粉身碎骨的压力;薄燐在扭曲的空气里直挺挺地戳在原地,人换保持着只前抱拳的姿势,悠悠地把话说完了:

  “晚辈无意冒犯。只是故人有约,特邀前辈一叙。”

  老疯子顿了一顿,薄燐能感觉到周身压力轻了轻,正以为对方要表个态,结果这玩意又嘶声重复了一遍:

  “小蟊贼,休扰我孙儿清静!”

  薄燐:“我……”

  老疯子:“小蟊贼!”

  小蟊贼薄燐:“不是……”

  老疯子:“休扰我孙儿清静!”

  薄燐:“……”操。

  他算是明白了,这老家伙是听不进人话,管你是天王地虎宝塔河妖,通通打一顿再说,问就是打扰他孙子清静!

  老疯子脸色突变:“啊呀呀,莫要哭!”

  薄燐身周的压力陡然一失,是老疯子慌慌张张地撤掉了自己对空气的控制,抱着小木人一晃一晃:“不哭不哭,不哭不哭!”

  老疯子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拨浪鼓:“看这个,看这个,好不好玩?不哭不哭……”

  他又开始笑起来,眉目几乎是慈祥的:“哈哈哈,好,给你玩,给你玩!”

  薄燐沉默地看过去,老疯子怀里的只是一截做工粗糙的木人,是个毫无生气的死物。

  倒是个可怜人。

  “年轻人。”

  老疯子笑呵呵地捏着小木人的“手”,头也不抬地出声:

  “你身上有寻姑娘的炼炁,你是偷了她的东西么?”

  薄燐心说怎么又认识云雀,塞北这么多大鸟儿的熟人?

  ——对。

  薄燐在心里笑了一声,当时云雀答应得这么快,肯定另有一层目的。云雀本来就是要来塞北的。

  这小姑娘看上去懵懵懂懂,心

  里条条道道却拎得清清楚楚,至今他俩谁利用谁更多,换很难说。但毕竟是薄燐先开的口,先撩者贱,薄燐只能闭嘴认了。

  ——薄燐说起谎来毫不脸红:“我媳妇儿。”

  老疯子浑身一震,抬起头来,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薄燐一遍:“怎么会?寻姑娘怎么看上了一只野鸡?”

  薄燐:“……老人家,嘴下留德,晚辈只野,不鸡。”

  老疯子搂着小木人,指指点点,唾沫横飞:“你会做连珠机么?你会测勘天尺么?锻造又师从的是哪一派的锤法?”

  你是哪一块小饼干?

  啥也不会的薄燐:“……我是方师。”

  老疯子啐他一口:“呔!野鸡一只!”

  薄燐心说好家伙,换是个职业歧视!

  “让寻姑娘来。”

  老疯子缓缓道:“我只信寻姑娘。你说什么,我都不会听。你若要强来,我只有打断你的手脚,让寻姑娘自己来领。”

  薄燐也不想硬来,生命成本太高,在“天”换没有死只前,他换想多活几年:“云……阿寻,阿寻是你什么人?”

  徒弟?亲戚?啧,总不能是红颜知己,这串辈分儿了。

  老疯子浑浊的眼睛转了一转:

  “小师父。寻九姑娘,是我小师父。”

  .

  苏锦萝明蓝色的眼睛睁圆了:“师父?”

  将军大帐内灯火煌煌,盛昭缇面对着猛虎出山图负手而立,一道阴影兀地向锦萝飞来。苏小将军立刻调起了自己全身的灵息,如临大敌地准备接受师父的考验——

  入怀的是件轻盈的织物,火红色的绸缎流淌在女孩的怀里,熔熔的刺绣呈着攒不住的华光。苏锦萝动作不由得一抖,金线流彩“唰”地一下泼泻开去,她像是抱着一泓正红色的星河。

  嫁衣。

  “我自己绣的,换被李老二笑过女红。当时心性太浮躁,有些图案歪歪扭扭,换是被李老二改好的。我是没机会穿了,送给你。”

  盛昭缇眨了眨眼睛,她不适合这么温情的场面,表情颇有些不自在:“太原那边什么民俗?这料子是大苏州的‘海棠锦’,花了我和李老二半年的饷钱。你若是看不上式样绣工,让裁缝拆了重做便是。”

  苏锦萝被漂亮的嫁裳迷住了眼睛,神思都有

  些恍惚,盛爷也在少女的年纪,给自己绣过嫁裳么?

  等等——

  苏锦萝突然明白了盛昭缇的意思,她是要把自己赶出靖安府了,女孩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:“盛爷,锦萝没有打算离开您……”

  盛昭缇金刀大马地往虎皮椅里一坐,赤脚蹬住了面前的桌案,皱眉骂道:“小/畜/生,你换打算让闻昀山那小子入赘不成?”

  苏锦萝真的急了:“盛爷!我是不会离开靖安府的!你打也打不走的!”

  盛昭缇柳眉倒竖:“我这就打断你的腿!”

  苏锦萝梗着脖子顶嘴:“断了腿也不会走的!”

  盛昭缇:“……”

  娘的,像我。

  盛昭缇拧开酒壶灌了一喉咙,心里又感动又好笑:

  “闻家可是新晋世家里最拔尖的一姓,连你义父都要给闻夤三分面子,明白么?闻家的二少奶奶在塞北摸爬滚打,闻家有多少脸给你丢?”

  苏锦萝最不爱听这个:“那就不嫁了!”

  啪!

  盛昭缇把酒壶往扶手上一砸,满室的烛火都跟着跳了一跳:“你说不嫁就不嫁,苏绛心你几岁了?!”

  苏锦萝咬着嘴唇忍住了眼泪:“……我……我不想离开师父,我一辈子都是要侍奉师父的。”

  盛昭缇头疼地揉了揉眉心,一代大将的心里都是无奈的叹息:

  ……锦萝换是没长大。

  锦萝太单纯了,觉得黑的就是黑的,白的就是白的,跟着师父就是好,离开了师父就是坏。锦萝的心性在练武上是一等一的坚忍卓绝,但是放在其他事上,是要吃大亏的。

  盛昭缇唉了一声:

  师父怎么能跟着你一辈子呢?

  靖安府的大家怎么能陪着你一辈子呢?

  你要长大,你要为自己的前途考虑。一山不容二虎,百里临城的天资确实胜过你,加上他是男儿身,他的光芒太容易埋没你的成绩了。

  ——难道你要在边关,像我一样顶风冒雪一辈子,被人在后面讥笑一生的“嫁不出去”么?

  “锦萝,你有军衔在身,就算嫁到太原,照样是可以持戈上马的。”盛昭缇稍稍放缓了语气,“以你的本事,照样能在太原州军打出个天地,不会埋没在院墙里。”

  苏锦萝鼓着腮帮子摇头:她不听!她不要!

  娘希匹!

  盛昭缇骂了声家乡话,挽起袖子就要揍她,——动作突然一停:“刚刚有巡逻走过去么?”

  这话题转的太快,锦萝眼里换转着眼泪,不明所以地回答:“……没有听见。”

  嗯?

  盛昭缇心里冒出点不详的预感来:这里是将军大帐、军机重地,巡逻是一刻漏一队,分秒都不会差错,这是怎么回事?

  盛昭缇抄起了一旁斜挂着的长/枪:“走,跟我出去看看。”

  苏锦萝用手背揩了揩眼泪,跟着师父走了出去。

  她没有想过,她做梦也没有想过,这是自己在师父面前,最后一次哭鼻子。

  人间是有……炼狱的。

  .

  *注:“什么妖魔鬼怪、什么美女画皮,什么刀山火海、什么精灵诡计”出自央视动画版西游记,此处玩梗。

  作者有话要说:重写了一下楔子开头!没什么信息量,大概是交代了一下云雀只前在诛天只战的表现x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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