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一章不值得_醉佳人(清水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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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一章不值得

  夕阳西下,满园红叶簌簌作响。

  沐攸宁最先察觉出有异动,急忙应下扶起赵清絃进屋,然两人才踏进屋内,便有一道剑气狠狠袭来,直指赵清絃。

  这剑气她熟悉得很!

  沐攸宁护着赵清絃弯身避开,让他靠在一旁,顺势蹬出门外,脚未踮地就先行起手往那人的方向拍去。

  银光乍现,剑声啸啸,澄流人未进院子,就连发数招直逼赵清絃,准确得令人讶异。

  沐攸宁想起刚才的对话,再看澄流动作毫无迟疑,一心想要杀了赵清絃,更确信他是被谁操控了。她本就打不过澄流,避开几剑后踉跄落地,旋即稳住身子急跃往前,只好朝他的弱点攻击,连拍几掌,皆瞄往澄流左身。

  赵清絃扶着门站起来,神色凝重地面向院子,见两人已对起招来,只得急忙给予指点:“左膝。”

  沐攸宁侧身后拗,送出一个扫堂腿,直直往澄流左膝踢去,他虽是心神被控,身手依旧敏捷,腾空上跃,回旋一圈落在沐攸宁正后方,就要向她后颈刺去。

  “向东南方躲开,后退叁步,攻左腹。”

  她应言照做,果不其然,澄流持剑斜劈,欲攻沐攸宁肩膊,她得了提示巧身避过,数了叁步,右掌上翻,运劲就瞄着澄流左腹拍过去,动作流畅,速度极快,听得啪的一声,澄流硬受了她一掌,痛得倒退数步,撞至身后的树上。

  “别停,再击他风市穴,腿外侧在膝间往上七寸……用叁成劲道就好。”

  赵清絃记得她没学过点穴,在力道方面难免有偏差,怕误伤澄流,每一步都说得精准。

  风市穴乃连接人下肢的大穴,被点中这穴道,腰身以下均未能使力,无法行动。

  沐攸宁暗自运劲,她对点穴一门并没有信心,甚至可以说是一窍不通,要不是赵清絃身体虚弱,也轮不到自己出手制伏澄流。

  她紧抿着唇,心道多想无益,顿时凝神聚气,将体内的真气流转一遍,纵身往前,控制好力道点向澄流的穴位。

  澄流正向沐攸宁的方向迈出大步,恰好被她点了穴,两脚像绑上了铅球,又像跪坐已久的痹感,动弹不得,他急得呜呜低吼,剑也掉了地上,乱晃挥动的双手正好拍中了沐攸宁的肩膀。

  “沐姑娘后退!”

  或许是澄流的武功始终比她厉害,沐攸宁才刚稳住身子,欲和他保持距离之际,又陷困局。饶是失了心神,澄流依旧在眨眼之间作出判断,拍在她肩上的手五指收紧,另一手则擒住沐攸宁手腕,顺手一甩,便把人摔了出去。

  澄流哈的一声,蓦地提气,强行以内力冲破穴道,没了沐攸宁制肘,他当即执剑运功,奔向赵清絃。

  沐攸宁见状心惊不已,倒地后立马撑手站稳,跃至赵清絃身前,紧紧把他搂在怀中,欲以背挡住攻势。

  然澄流眼中哪还有其他人的身影,右腕一旋,院子落叶被剑风卷起,剑啸鸣渊,风急破空,长剑直指咽喉。

  若说沐攸宁怕赵清絃受伤,下意识以身相护,赵清絃则是陷进什么无法抽离的回忆,全身僵直未动,眼睁睁地看着那柄剑在沐攸宁肩骨划出血色,方自梦中惊醒——

  “沐姑娘!”

  澄流的剑太快了,沐攸宁尚未察出痛感,就听见赵清絃慌乱的声线在耳边响起,连带着对方心腔的鼓音都清晰起来。

  他好像从来都没这么失态过。

  沐攸宁不由弯起嘴角,护着他的后脑把人扑向前,两人直直倒在地上,下一瞬,沐攸宁腾起身子出掌拍向澄流,长剑落地,发出铿亮之声。

  就在她准备再战之时,澄流两膝一屈,骤然失去了意识,晕倒在赵清絃身旁。

  一切来得那么突然,凛风穿堂而过,沐攸宁抬眸一顾,远方闪过两道人影,才刚要开口告知赵清絃,腰身骤然一紧,竟是被赵清絃拥入怀中,而对方身体轻颤,彷佛她受的不是小小肩伤,而是万箭穿心。

  沐攸宁不明所以,想要仰起脸去看清他是何种表情,怎料这一动,赵清絃的力气亦随即加重,似要将她揉进体内,放到心尖上妥善保护。

  她试探地唤了声:“小道长?”

  若是寻常,赵清絃或会软声低语地求她垂怜安慰,又或会轻笑应她一声以作掩饰,可当下,他只是垂首在她颈侧埋得更深,直至厚厚的衣服迎来湿意,方听他极轻地吐了句:“我不要你以身相护。”

  心仍在颤动未停,赵清絃对这感觉并不陌生,却是自离开国师府以来的头一遭——他在害怕。

  此前沐攸宁对上的人纵有杀心,然打起来她都显得游刃有余,故赵清絃并未想过有什么万一。

  可是,澄流比她更强。

  那样的强不单是内力之差,更是长年累积的经验,讲求一击必中的杀招,这种不惜命的打法他太熟悉了,熟悉得每个人的结局都历历在目,以致当下无法给予任何反应。

  沐攸宁行事总是出乎他意料,随心至极,护卫什么的说辞确是假的,两人再清楚不过,然她却毅然选择豁出性命来保全他,察出这点后赵清絃再也无法冷静自恃。

  “不值得。”

  赵清絃声音震颤,他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。

  如幻似真的情意或将成为她的束缚,而他无法拒绝她投来的一切,甚至也无法明言劝说,倘若含糊不清的假意被弄成真情,她还能安然无恙吗?

  这问题似乎没有答案。

  甚或,他始终都是个自私的人,只想紧紧地抱着她,一如往常地在对方身上寻求慰藉。

  林木最盛处正好供人藏起身影,除去一抹白衫,另一个是稍显矮小瘦削的人影,许是见行踪被发现,白衣男子提议动身离开,二人轻功极高,枝叶几乎没动。

  沐攸宁收回目光,正惑于赵清絃缘何不安,心底堆积了许多问题,既不知从何问起,又因上次逼问的场面犹在眼前,不愿赵清絃为自己再挖疮疤,便顺势换了个话题:“我看见师兄了。”

  赵清絃在她身上深深吸了一口气,凌乱的气息逐渐平伏,他缓缓抬起头,沐攸宁终于如愿看清对方的表情。

  湿润的眼眶正泛微红,寻常藏在眼底深处的脆弱不安通通都被泪水洇开,沐攸宁眉头轻皱,不由伸手抚在胸前,只觉这样的赵清絃让她心悸不已。

  赵清絃早已别开了脸,自然没见到她的小动作,他紧盯着澄流缺了一角的面具,及后低声道了句:“国师也来了。”

  沐攸宁顺着赵清絃的视线探去,只见澄流太阳穴的位置有一点青紫跳动,细看还见许多细丝往外延伸,宛如住了一只蜘蛛。

  那就是蛊虫吗?

  思忖间,沐攸宁动了动肩膊,发现没有想象中的痛意传来,很快意识到是赵清絃用诀止的血,她猛地回头,却被赵清絃的眼神勾得失魂,那句半怒半怨的话就这样哽在喉头,再无法说出来。

  她不由失笑,脱口问道:“就这么心痛?”

  赵清絃未有接话,安静地抚上她的肩伤,隔着衣服落吻。

  ***

  赵清絃瞧了地上的澄流一眼,下一刻却提议要先替沐攸宁处理伤口。

  这话惹得她哭笑不得,现下天寒地冻,澄流又失去了意识,总不好把人丢在地上不管不顾。

  眼看赵清絃有些赌气地抿了抿唇,沐攸宁心中好奇更甚,弯身边将澄流拖至矮榻边问:“小道长为何会放任澄流留下?”

  其实她想问的是,赵清絃既是杀人不眨眼,理应也不会在意旁人目光,澄流即使与他有一同长大的情份,却也是个不定时的危害,不知在何时何地会被国师操控,轻易地取了赵清絃性命。

  这情况颇像她和沐殖庭,想想就心累,便是不斩草除根,至少也会像她俩一样各走各道,哪还能像赵清絃一样待他好脾气。

  赵清絃随她走进房内,在屏风后摸索一会儿,很快便拿着东西走至沐攸宁身侧,闻言怔了怔,仍如实相告:“国师身上的气息淡薄,法力极微,仅靠内力催动咒术,想要使出高等的术式,只能混以蛊术,运气好的,才能成功一二。”

  他稍一停顿,极快地在澄流腕间划了刀,以手上的杯子抵在掌根,接出半杯血,继续解释:“每回他混在人群中都与常人无异,我几乎察觉不了他的存在,若他要操控澄流对我做出什么事,人定必就在一里之内。”

  腥气霎时在房内蔓延。

  这番话说得无情,就像在利用澄流一般,沐攸宁望着赵清絃咬牙掐诀的模样,毫不留情地戳破他所藏之意:“澄流是你很重要的人吧?”

  赵清絃握在杯身的手蓦地一紧,颌首道:“是。”

  很重要,重要得他愿把人留在身边毫不防范,只那又与对待沐攸宁不太一样。

  可以说是,世上仅有这两人,能轻易对他下杀手了。

  赵清絃沉默不言,国师现身显然勾起他一些不太好的回忆,幸而双方皆意在试探,无论是澄流或沐攸宁都尚算安好,他没有再失去什么。

  这般想着,积在心底的闷气亦似乎消散了些,赵清絃一连使了两个诀,当下有些脱力,他蹙着眉头,屏息饮下那杯血,径直走向屏风后的床休歇。

  沐攸宁上前扶着赵清絃,看他一声不吭就喝掉半杯血,不禁觉得舌头发麻,在他稳稳坐下后忙跑到桌边连灌几杯茶漱口,余光瞥见赵清絃并未躺下,只眼也不眨地望着自己,她心念一动,存了些安抚之意,便提着茶壶上前问:“要喝吗?”

  赵清絃自是点头,迎来的并非早已冷透的茶水,而是融进她体温,带着清甜的甘酿。

  他闭目启唇,呼吸里尽是她渡来的气息。

  那口茶不多,沐攸宁却足足喂了一刻之久,直至屏风后传来澄流难耐的闷哼才惊觉自己所做的事有多不正经,捧在赵清絃脸颊的双手滑落至他前襟,指尖在湿润的衣领上轻轻搓了搓,才分开的双唇倏地又被拉近贴上。

  沐攸宁不舍地松口,屏风后的吐息似又回复平静,身前的赵清絃仍在喘气,嘴角微弯,显然是乐在其中。

  他甚至抬起了头,舔着唇评价:“好甜。”

  沐攸宁闻言笑得狡黠,反手在案上掂起一颗石蜜糖送进嘴里,指着唇角问:“这就够甜了吗?看来这糖倒可以省下了。”

  赵清絃眼底噙笑,直勾勾地看着她。

  此意为何,倒也不必言明,沐攸宁顺势坐在他怀里,口中那颗石蜜糖被她以舌玩弄,在齿间碰撞,发出微细的声音,一下又一下,轻轻地撞进赵清絃心间。

  “节俭是美德。”一阵痒意蔓至胸腔,赵清絃不由抬手按住前胸,哼笑抱怨:“但你也别克扣我粮草啊……”

  沐攸宁含着石蜜糖,捏着他下巴往上抬了抬,终于吻向他的唇,将那颗糖以舌抵去他口中。

  好甜。

  赵清絃悄然把手按在她后腰,不愿深究这到底是糖的味道,抑或是名为满足的蜜意。他吻得愈来愈深,贪婪地索取她嘴里的糖份,直到那枚指头大的石蜜糖被交炽的体温融化近半,化作清甜的水汽徐徐荡开。

  什么血腥味,早就忘得一乾二净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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