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三章_戒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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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三章

  阳光一晒到屋里,他就跟条件反射似的从床上一跃而起,看了眼时间,却是周六。他最近在一家老牌游戏公司里做项目策划,大事小事都轮到他干,连轴转了一个礼拜,天不亮就去买咖啡提神。

  好不容易一个周末,他刚想缩回被窝就回了神。出了房间,沈望正围着围裙热牛奶,看到他醒了,便笑道:“今天周末,你怎么不多睡会?”

  “跟你医生约了时间,你忘了?”

  “没忘,”沈望捏着围裙的细边,“你真要去?”

  “嗯,不是前两天说好的吗?”

  沈望垂下眼睛,支支吾吾半天。顾重把烧开冒泡的牛奶倒进杯子里,把手指沾上的奶渍舔了干净,而沈望还跟块木头似的杵着,顾重故作生气地搭着他的肩,道:“你是不是瞒我什么了?没去看病?还是没按时吃药。”

  沈望嘟囔了句:“我都照做了,很乖的。”

  顾重顺着他的脖子摸他的脸,都是骨头,更别提脖子细得一捏就能碎,就跟摸只营养不良的猫似的。沈望被他摸得耳朵尖都红了,可惜顾重却依旧哑着声音评论道:“我吃什么,你也吃什么,我都胖了两斤,你怎么还这么瘦?晚上又吐了?”

  “没,”沈望犹豫了会,别扭道,“你,你去那里不会想起不好的事吗?”

  “我?”顾重才反应道他在说顾槐堂的事:“想什么呢,顾槐堂跟个疯子似的,看见只苍蝇都要扑,你看见只萨摩耶都要躲我背后,谁会怕你。说起来你都是怎么给他喂食?”

  “趁他睡着的时候。”

  “你怎么跟小偷似的,”顾重揉了揉他眼角的红,“天天哭也没见你喝这么多水,哪来的水分?你要是乖乖的,回来给你带巧克力。”

  沈望很小声地说:“明明是你自己想吃。”

  顾重挑起眉,捏着他的嘴唇,跟鸭子嘴似的。沈望只是瞪了他眼,转身去帮他熨大衣,等顾重穿好了皮鞋,想接过他手里的大衣时,沈望红着眼眶,对他说:“你晚上要回来的。”

  “不回来我能去哪,”顾重颇为无奈地捧着他的脸,“你怎么跟小孩似的天天都要哄?”

  沈望环着他的腰,把头枕在他脖子边上。那头发蹭了蹭他的脸,真跟小动物似的。顾重拍拍他的肩:“多大点事,你乖乖地看完电视,眼睛一眨,我就回来了。”

  沈望拉开距离,眼睛通红,撅着嘴唇地盯着他。

  这几乎是明示了。

  顾重用大拇指擦了擦他的唇角,低着声音说:“在你病好前,说好保持距离的。”

  顾重揉了揉他的头发,道:“等我回来,给你看个有意思的东西。”

  沈望嗯了声。

  “有事打我电话。”

  沈望又嗯了声,但还是看着他。

  顾重笑了下,捧着他的脸,鼻子贴着鼻子:“你都几岁了,靠这个撒娇,腻不腻歪。”

  沈望说:“不腻。”

  顾重贴着他的唇角,轻轻地印了个吻:“吃早饭去。我都快迟到了。”

  顾重说罢,就跟逃跑似的下了楼,他手腕上还搭着他的羊毛围巾,他粗暴地把围巾随便一系,把通红的耳朵藏进柔软的羊绒里。他忍不住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,闷声闷气地说:“这么会撒娇。”

  他抬头往上看了眼,沈望的身影就是个小小的黑点,靠在窗边。但他几乎能想象得出他扒着窗的可怜样。他朝沈望挥了挥手,终于迈开长腿搭上公交。

  沈望的医生姓萧,华裔,四十岁左右,但长得年轻,还有点娃娃脸。顾重拉开椅子,坐他对面,倒没有看精神科的紧张感。萧医生两手交握,道:“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来纽约?”

  顾重被问得有点愣:“他这个身份,国内看病不方便。”

  萧医生笑道:“那还有很多选择。”

  顾重静了两秒,道:“你想说,是因为我要来这里?”

  “你对于‘依赖’这个词怎么看?”

  “是好词,还是坏词?”

  顾重换了个姿势,道:“不好不坏吧,人总是要互相依赖的。”

  “那你们复合了吗?”

  顾重皱了下眉,忍不住道:“这跟他的病……有关系吗?”

  萧医生笑得慈眉善目:“我不建议你跟他复合。”

  “什么?”

  “你可能需要看看他的病情报告。”

  顾重盯着他萧医生递来的两张纸,却没有立刻翻看。萧医生并不催他,相反还给他续了杯咖啡。他捏得手指发白,才翻开第一页。

  第一行字是,病人沈望,患癔症,四次自杀行为。

  下面是他们的对话记录。

  医:现在幻觉出现的频率高吗?

  病:偶尔,我偶尔会梦到自己杀了人进了监狱,穿着囚服。但我分不清是我做的梦,还是幻觉。

  医:在此过程中,你害怕吗?

  病:不,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这是平行世界里的另一种结局,我也说不出是好是坏。但是我知道我不能沉浸在这样的幻想里,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。

  医:比如?

  病:做早饭、喂狗这类的(笑),虽然听上去很没出息,但做这些琐碎的事情时,我很平静。

  医:你做这些事,是为了讨好爱人吗?

  病:不能说是讨好吧,我喜欢照顾他。他吃我做的东西,穿我洗过的衣服就会心安。待在他身边的时候,我总是很害怕他会丢下我,所以心情总是忽上忽下。有一次他想请家政服务,我都很难过,如果他请了保姆,我岂不是更没有用处了?我知道他把我留在身边不是为了这些琐事,他只是体谅我,但如果我什么都不能为他做,我会觉得自己很没用。

  医:你还会梦到从前吗?

  病:偶尔会,心情很抑郁的时候,就会想到以前的事。

  医:你愿意跟他说以前的事吗?

  病:我不知道,他是个很善良的人,我知道他不会因此厌恶我,可是我怕他因此同情我(笑),说起来很可笑,我想让他对我好一些,多爱我一些,但我如果把我的事情告诉他,他即使对我没有爱也会守在我身边吧?他就是这样的人,比谁都心软。我的确想让他呆在我身边,但他不开心的话,也没有意义。

  医:所以你希望他爱上你,而不是可怜你?

  病:是的。

  医:你认为自己有哪些优点?

  病:(沉默)

  萧医生待他看完,才轻声道:“你是个健康的正常人,但如果长时间受他影响,你可能也会有抑郁情绪,比较易怒。而你们是互相影响的整体,你的负面情绪也会带给他负面影响。所以我不建议你们长时间地相处,如果你一旦离开他,他会再次自残。”

  顾重道:“但事实上,我们没有一起生活的时候,他的状态也很糟糕。”

  萧医生道:“没错,像他这样的病人,能真正走出阴影得非常少。大部分人一生都停留在从前的惨剧里,没有办法对爱和恨做出回应。经我了解,虽然他在娱乐圈中占据一席之地,但他把娱乐圈的工作通通看成赚钱的途径,没有因此获得‘自豪’的情绪。而且他也不愿意承认外貌和才华是他的优点。这些都是他没有办法走出从前的证据。”

  听完,顾重嘲讽道:“医生还要劝人分手吗?”

  “我的工作是帮人调节情绪,获得健康。但沈望的情况很特殊,他把你视为他法则,如果你是个稍稍烂一点的混蛋,让他去做一些伤害自己的举动,他也会为了讨你开心,乖乖地去做。但正因你不是,你的压力才更大。所以我希望你能了解这一点。”

  “我能扛得住压力。”

  “那是因为你并不了解从前的沈望,他跟你说起过吗?他的从前。”

  顾重故作镇定地说:“没有,难不成还有什么魑魅魍魉?”

  纽约这几日渐渐转暖,路上的人服装也越发轻便。然而顾重却从未有过地寒冷,他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,看似专注,实则茫然地望着眼前的街道,他在路边买了包烟,抖了抖烟盒,抽出一根叼在嘴里,等到了人烟稀少的小巷里,才点上火。

  忽隐忽亮的火光照着他的脸,正如他口袋里的手机。他慢慢地滑坐在地上,没空管他的大衣有没有蹭上脏东西。

  他想起一件很小的事。

  是他们分手的时候,当沈望把他送进机场,他问沈望:“你送我到关口吧。”

  沈望顿了两秒,说好。

  他们俩沉默地并排走着,每走一步,他的心就扭曲得不成模样。他想大吼,想大哭,想质问沈望你有没有爱过我。

  但这都实在太像恶俗的偶像剧,他的自尊让他故作沉静。他故意走得很慢,慢到这短短的路程,像是走过了一生。他多想和他就这么白头偕老。

  但沈望突然道:“到了。”

  他没动,沈望也没动。他们就这么彼此凝视着彼此。顾重想恳求他,不要分手。但沈望的手已先行他一步,握上了他的肩膀,沈望含着笑意拍了拍他大衣上的雨珠,道:“你还像小孩似的,也不知道抖抖大衣上的雨珠。”

  他说:“重要吗?”

  他一开口,才发现自己声音的嘶哑。像是一台跟不上时代的收音机。

  沈望道:“别人看了,会笑你的。”

  顾重冷哼了声。但心都快化了。

  只要沈望有一点点表现出犹豫,他就能厚着脸皮留下。但沈望却说:“等到了纽约,跟我打一通电话。”

  顾重红着眼睛,质问他:“以什么身份给你打电话?”

  沈望没说话,只是看着他。就像看一个小孩。

  “你说啊!”

  路过的人纷纷看他,他却不管不顾地盯着他,眼睛红得像是烧个洞。沈望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,道:“都在排队了。”

  “我不想走。”

  “别开玩笑了,快去吧。”

  顾重把护照捏得变形,而眼前的人却依旧平静得可怕。他咬紧牙关,转身离开。当空姐核对过他的护照,让他前行时,他却忍不住回头看去。沈望没有走,也这么静静地看着他。

  像是充满爱意。

  他第一次看到这样沈望的眼神。

  仿佛人群中只有他。

  他在等沈望叫住他,哪怕只是一个名字,都好。但沈望没有,只是看着他。他几乎都要以为眼前的沈望是错觉,他还在等。然而空姐却走到他身旁,问他:“怎么了,先生?”

  “没事。”

  沈望一言不发。

  他最终头也不回地走了。等到了纽约,他没有给沈望打电话,沈望也没有问候他。他一边哭得忍不住,一边换了电话号码。他无数次想问沈望,你当年,有没有一刻想留下我?

  但他现在,似乎找到了答案。

  他掐断了烟,重新走进萧医生的办公室,吸了吸鼻子,道:“我想清楚了。”

  萧医生笑容不变:“挺好的,再听过他的从前后,你做出了正确的决定。你不需要有任何压力,这是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做的决定。而他也会找到新的生存方式,你不必担心。”

  顾重抹了把脸,笑道:“对于我们这样互相伤害的捆绑体,您有没有什么建议?让他去学个乐器,是不是对社交和建立自信心都比较有效,我想您比较专业,所以想问问您。”

  萧医生道:“你认真的?”

  “他离不开我,我也离不开他,”顾重看着他,“不是什么伟大的爱情,我们就是比平常人蠢,放不下。反正还年轻,再试几年也没事。”

  “即使你知道了他的从前?”

  顾重笑道:“又不是他的错,倒是徐斯,以前我还把他当成情敌,现在想想,他还真就是个傻/逼,怪不得沈望从前说他喜欢谁都不可能喜欢徐斯,谁会喜欢上从前的加害者?至于那个院长,死在牢里倒是便宜他了。”

  萧医生深深地看了他眼,笑道:“那我给你个建议。”然后拿起钢笔,在纸条上写下一段医嘱。顾重拿起纸条,道了谢,等到了路灯下,顾重眯着眼睛看上面的英文,忍不住笑了。

  【永远爱他,不要离开。PS:每周一起来复查。】

  “四十岁的人了,耍什么文艺腔。”

  回去的路上,经过中餐馆,顾重买了只烧鹅。

  顾重准备上楼时,倒是在楼底下看见了一家新开的宠物店,本着给狗儿子看看粮的心态进去,却没想到被一只猫吸引住了目光。

  明明是宠物狗店,一只猫软绵绵趴在沙发垫上,问了才知道,原来是被压断腿的小流浪猫,黑色一只,左腿瘸了,走路一顿一顿的,跟电脑卡屏了似的。顾重问店员:“这猫卖吗?”

  小姑娘眨眨眼,又打量他一圈。可能没想到他品味这么独特。

  “它,它喜欢你的话,不要钱,这是我们店主救下的猫,正愁找不到人领养呢,你以前养过猫吗?”

  “算是养过。”

  会唱歌拿过奖的那种。

  顾重蹲下身,朝小猫张开手。

  但黑猫看了他眼,没理他。顾重有点拉不下脸。只好拿刚买的烧鹅放在它眼前晃,小黑猫也无法拒绝名餐馆的味道,喵了两声,伸出舌头。顾重朝他拍拍手:“跟我走,保证带你吃香的喝辣的。”

  黑猫又喵了声。

  “而且你还有两个伴。”

  黑猫又喵了声。

  “烧鹅也给你吃。”

  小黑猫竟然翘着腿,朝他慢慢走来了。顾重少爷脾气发作,又买猫粮又买猫爬架的,花光了半个月的工资。

  小猫倒是很乖地待在他左边的大衣口袋里,伸着脖子看他左手领着的烧鹅。顾重到了家门口,还没敲门,就看见一团黑影蹲在家门口。

  顾重看都不看把沈望拽起来,沈望抱着他就哭。

  “你怎么不接电话?”

  “手机没电了,”顾重问他,“你在外面干嘛?”

  “等你,你手上的是什么?”

  “烧鹅,”顾重搂着他的肩进屋,拖鞋,“我给你带了小礼物。”

  沈望哭得一抽一抽的,道:“巧克力?”

  顾重说:“叫巧克力土了点。”

  兜里的小猫也探出了头,喵了声。沈望睁大了眼睛,道:“你、你买了只猫?”

  “嗯,给你找个伴。”

  “我?”

  “你的小伙伴,你负责取名字,不过我提议叫烧鹅,”顾重把买来的烧鹅装进盘里,端进厨房,“它对这只烧鹅情有独钟。”

  “你怎么把碗放进厨房了?”

  “店员等会要来送猫爬架,全是灰。”

  沈望盯着那只小黑猫,说:“你给它买这么多东西?”

  “嗯,以前它被车撞过,瘸了一条腿,买个猫爬架做复健。”

  “可是客厅没地方放了。”

  “你搬来我房间,把你那房间理理干净不就行了?”

  沈望抱着猫,一人一猫乖顺地盯着他。

  “不是说保持距离?”

  声音很轻。

  顾重撑着门框,道:“中间放碗水,以防你行为不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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