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六章下_戒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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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六章下

  如果有人问顾重,你最讨厌的人是谁?

  他会毫不犹豫地说是他自己。

  他太会假装了,在下属面前装成精英,在老头面前装称叛逆,在沈望面前装作无情,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心念念、犹豫不决。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的爱情是怎么一回事。

  八年前,纽约,圣诞节前八小时。

  “爱情是什么?”

  “是神明的旨意。”

  正在准备presentation的顾重终于忍无可忍地抬了头,把耳机线摘下收拢在手心里,向陶醉的室友投去冷漠的目光,道:“停止你无聊的韩剧情节,距离DDL只有八小时了。”

  “可恶的秃头,他竟然把DDL放在圣诞节,整个学校都放假了!只有我们!”

  因为是额外的小组作业。

  更何况——谁让负责的导师是个单身四十年的中国人呢?他向来不过圣诞节。但顾重实在是懒得抱怨,只是合上了笔记本塞进电脑包里,室友不由大震:“你写完了?”

  “嗯。”

  “什么时候的事?”

  “在你跟女朋友煲电话粥、打DOTA、思考爱情的真谛的间隙。”

  室友瞪他:“你再会写JAVA,也始终是个18岁的高中生,你会获得学业上的胜利,但爱情是不会等你的。我真替夏感到心痛,美好的圣诞节,你居然拒绝他的邀约,在这里做程序。”

  “为什么我非要接受他?”

  “首先,他是个中美混血的帅哥,其次,他追了你小半年了,再次,他脾气这么好,他甚至愿意让你总是泡在你那堆游戏程序里,你要知道,我们这个年纪的年轻人都巴不得是连体婴儿,我连Line的密码都给我女朋友了。”

  “行了,少说几句废话,多做做你的作业。韩剧荼毒了你的思想,实际上,比起女朋友跟你分手,你更应该担心秃头把你撕碎。”

  “FUCKYOU。”

  顾重是这个私立高中里少有的能博得不少青睐的亚洲人,纵使他是个中德混血,这依仗的是他出众的运动神经和出色的外貌,但在其他方面,同学们依旧把他当作是亚洲人的典型,努力、沉默寡言以及过分地务实,总有美国男孩搭着他的肩膀说——嘿,顾,难道你对打破规则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吗?例如,趁父母不在办个派对,喝些酒,和喜欢的女孩,当然也可以和男孩做点什么。你活得像个和尚!

  他总会不动声色地让那条手臂滑落,然后挑挑眉,说没有。

  他一个人住在意味着上流的曼哈顿,还有个大的游泳池。

  一年前拿到正式驾照后,买了辆宾利,自己上下学,老头给他请的司机便失了业。一个年轻、英俊而且富有的少年,却始终对爱情寥寥。他拒绝了火辣的啦啦队队长,拒绝了同为学霸的中国女孩,所以他变成了众人眼里“GAY”,其中的逻辑很简单,没有异性恋会连续拒绝两个美女。然而,他接着拒绝慕名而来的男孩们。只有夏洋还在坚持。

  他刚走出宿舍,夏洋便迎面走来,看起来他已经等了有段时间了。夏洋眉目深邃,又带着东方的神秘柔和,体格也是健康偏瘦的匀称,综合下来,的确在GAY圈无往不利。他热情地朝顾重打了声招呼:“所以现在,你有空过圣诞了。”

  “我对那个中国歌手没兴趣。”

  “别这样,他的票连在纽约很难搞到。”

  顾重说:“我相信,绝大多数去看的都是中国留学生。”

  “虽然是这样没错,但……好吧,如果你实在没有兴趣的话,我们可以找个酒吧,或者去你家,whatever,你知道的,我只是想和你一起过圣诞节而已。”

  顾重顿了下说:“我家有人在,不方便。”

  夏洋皱起眉:“所有人知道,你一个人住,如果你想拒绝我,你能不能换个借口?”

  顾重叹了口气:“我已经拒绝过你很多回了。”

  所以想不出好的说辞。

  “我知道,但我在努力,努力地配得上你,我知道,你很优秀,所以我也很努力地学习,想和你上同一所大学,我在改变,但是你始终看不到。”

  “你有没有想过这只是在给我添麻烦?”

  夏洋受伤地看向他:“这是你的心里话?”

  “对不起。”

  “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?我还有哪里不足?我不明白。”

  “我只是不喜欢你而已,这跟你是什么样的人没关系。”

  “可是你没有喜欢过任何人,这不正常。”

  顾重听到这么固执的话后,忍不住笑了下。夏洋被他突如其来的笑惹红了脸。他试着把声音放软,让这一场拒绝变得稍微温和些:“可能,负责我的神明,正在睡觉。”

  夏洋迷惑地看向他。

  “我瞎说的,希望你过个好的圣诞。”

  圣诞前六小时。

  当他完成了DDL,拒绝了追求者后,也无心在满是圣诞气息的街上乱逛。他径直回了家,路上看到了巨型的宣传海报,“来自东方的巨星”,飞扬的英文字体映满了整张海报,却没有歌手的正脸,甚至连背影都没有。顾重忍不住想,那位巨星一定不好看才舍不得露面。回到了家,他没有急着开灯,而是安静地站在玄关口,静静地望着一片漆黑。再豪华的装潢,只要在黑暗里,就什么都看不见。就像他,再多的装饰,也依旧生活在黑暗里。

  真酸。

  他忍不住嘲笑自己。

  等他开了灯,开了电视机,开了音响,这个房间才有了些生机。他准备给自己煎一块牛排,附带两颗荷包蛋,再开一罐可乐,顺便点一些炸鸡,在没有人知道的情况下,他不必准守那些可恶的西餐准则,他只吃他想吃的,无视卡路里和体脂率,这是他一个人的狂欢。只是黄油刚融化,他的手机就开始响了,来自老头。

  他犹豫了下才接,就听到对面说:“你怎么这么慢才接电话?”

  “有事?”

  “你妈有没有来找你?”

  顾重翻牛排的动作一顿:“没有。”

  “要是她来找你,你不准给她一分钱,她就是个无耻的酒鬼,再这么和她来往下去,你会变得跟她一样不可挽救,就像你爸那样。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心力才解决他酒驾开车的新闻吗?”

  顾重一直静静地听着,直到那块牛排微微焦了,才想起来回话:“顾槐堂不这样不就行了。”

  “你哥当然不会,他可是我一首培养的。”

  顾重沉默了,又听到顾健在那边说:“我听说你上个学期期末全是A?”

  顾重笑道:“怎么?没想到我能拿A?”

  “臭小子,别这么带刺地跟我说话,你现在可还靠我养呢,你的别墅、车还有学费,我真倒霉,还要负担那个混账的生活费,他都四十多了,那个混账这辈子唯一的成就就是生了顾槐堂,槐堂简直不像是他的孩子。”

  “他可生不出顾槐堂,他只是恰好不小心搞大了林家大小姐的肚子,给你拉了笔投资,否则皇图旗下的那些破酒店可融不到那么多。”

  顾健气道:“你懂个屁!”

  “我是不懂,反正也没必要懂,皇图跟我也没关系。”

  顾健不说话了。

  “你过年回来吗?”

  顾重故意说:“如果你能让顾槐堂不在饭桌上聊起我妈的话。”

  顾健忍不了任何人对顾槐堂有意见,果然挂了电话。而他的牛排早就熟透了,柴得像是棉絮。

  圣诞节前四小时。

  顾重百无聊奈地看了会电视,又玩了会游戏,却依旧兴致寥寥。他拿起车钥匙决定出门逛逛,然而那些热闹繁华的街道根本没有他的容身之地,他几乎没有朋友,也没有家人,在陌生的城市里孑然一身,他根本无法理解那些人脸上的快乐。

  他只好找一家餐厅吃点甜品。然而连甜品店都满是人,他只好跟一个男生拼了桌,他点的是巧克力慕斯,那男孩点的却是两杯草莓圣代。他迟疑地问了:“这里有人吗?”

  那男孩仰头看他,他才发现满是泪痕。

  男孩软着嘴唇说:“没有,我们本来是要去看演唱会的,结果她跟别的男生走了。她怎么能这样?”

  顾重说不出话来安慰他。

  为什么圣诞节总是这么多失意的人?

  “你也是一个人?”

  “对。”

  “你愿意陪我去看演唱会吗?我花了两千美金从一个男孩那里买的票,如果浪费了,我、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,还不如你陪我去看。还是内场票呢。”

  “我没……”

  “你难道不是中国人吗?听说是来自中国的超级巨星。你真的没兴趣吗?老天,我该不会再被拒绝一回吧!那我的圣诞节会变成什么样子。”

  那白人男孩满是雀斑,声嘶力竭。似乎跟他一样大,但很自然地掉着眼泪,很失落的模样,是他一生也摆不出的姿态。他想了想,道:“这样吧,我买下你的两张票。”

  “真的?你不是只有一个人?”

  “另一个座位,我可以放我的书包。”

  “这未免太奢侈了,如果你觉得麻烦的话,也不必……”

  顾重只问:“没关系,我可以给你现金,这样可以吗?”

  那男孩随即破涕为笑,把两张票卖给了他。花了他两千美金。顾重完全不知道他买下这两张票的意义,或许他真的太孤独了,所以才想往人堆里钻。但他连这个“SHENWANG”是谁都不知道,甚至没有听过他的一首歌。但他还是去了,就当打发时间,打发这个圣诞节。

  人给节日赋予了太多意义。

  包括爱情也是。

  实际上,只是打发时间,找点仪式感。

  顾重怀着无聊、好奇的态度去看了那场演唱会,而那是他人生中最后悔的事情之一。他排在长队里,等待安检进场,周围都是年轻的女孩,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这位歌手,把他夸得天花乱坠,纵然他知道一半都是粉丝的滤镜,但他还是忍不住稍稍期待了些。但排到他时,验票的人却很冷漠地说:“你这两张是假票。”

  “嗯?”

  “别太震惊,你已经是第四十二个买到假票的了。但其实你该想想,这场演唱会这么热门,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能买到内场票,你花了多少钱买的?”

  “两千美金。”

  那人的脸色一变:“那你比他们要惨上不少。他们只花了四百。同一个座位。”

  顾重忍不住笑了,那人很奇怪地看向他,似乎没见到过像他这样被骗了还如此开心的人,顾重只是说了句:“所以他的失恋也要比其他人贵上一千六美金。不过好在没有人财两失。”

  “抱歉,但你进不了场。”

  “没事,所以这个SHENWANG真的很红?”

  “我不知道,但我听说他是亚洲最红的歌手之一,在亚洲没有人不认识他,以后在美国也是。这仅仅是个开始,所有人都是这么说的。”

  顾重笑了,说,这样啊。

  他把那两张票扔进了垃圾桶,也准备“开始”。

  圣诞前30分钟。

  没道理他总是这么安安分分、规规矩矩的吧?

  不被抱有希望的他,也是时候做出一些让人失望的事情。

  当他从后墙翻进那家最大的夜店时,他胸口热得惊人,总是被忽视的心跳声大得他几乎耳鸣,然而,纵使他的翻墙技术不错,但突起的石壁却勾住了他的牛仔外套,本来规规矩矩的外套被勾出一个不小的破洞。

  他还没有开门进去,就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声响,吵得他耳膜阵痛。

  后墙对着的门是厕所,他刚打开门,就见到了几个露鸟的哥们,他心平气和地跟他们打了招呼,甚至是点头微笑,他们面面相觑,似乎不知道这人是怎么进来的,傻傻地看着他从他们中间穿梭而过。里面可以称得上是乱七八糟,穿短裙的男人,穿西装的女人,所有人都不像他们原来的模样,就像他,衣服上还有个破洞,但这一切都让他感到平静。

  他走到吧台,点了他人生第一杯酒,然而,在这样一间满是闪烁的夜店,酒保却推给他一杯果汁。

  他皱起眉:“我点的是威士忌。”

  酒保低声说:“有位先生告诉我,你不满二十一。”

  “谁?”

  “唱歌的那位。”

  顾重眯着眼睛,从迷乱的光线里探去,是一个带着黑色棒球帽、围着围巾的男人,只露出一部分的脸,但他却直觉那一定是一张熠熠生辉的脸,尤其是那双眼睛,眼珠子像一块黑曜石,露出的手臂却白得晃人,他握着立式话筒,很随性地唱着《nothing’sgonnachangemyloveforyou》,声音浓烈,感情真挚,宛如酿了多年的酒液,是天生的歌手,让所有人都进了他铸造的世界。

  等他唱完,台下不少人都骚动了起来,有个男人甚至抱住他的肩膀想亲他,但被他用话筒轻而易举地挡了回去,顾重听见他笑着说:“Notforyou。”

  他步伐不稳地到了吧台,向酒保讨了杯威士忌喝。顾重才想起这杯酒本来是他的,忍不住呛一下这个多管闲事的人:“这杯是我的。”

  那个男人转向他,弯着眼睛看他,说:“可你还很小。”

  “谁告诉你的?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不满二十一?”

  顾重好整以暇地看着他,等他出招。

  那个男人看他的眼神,像是在看一个小孩,看他如此较真,便忍不住仰着头笑。顾重以为他会要他拿出身份证,或者叫保安来把他赶出去。顾重这才担心起他的年龄,或许他会因为非法饮酒被带到警察局,被学校问责,他不仅不担心做坏学生的代价,甚至有些兴奋。但那个男人却没有这么做,而是突然凑近他,很轻地嘬了一下他的嘴唇。

  湿润而柔软。

  还有股淡淡的香气。

  像画本里的妖。

  但他是男的。

  顾重如同受到惊吓般地向后仰,那男人却笑弯了眼睛说:“你看,你还是个小孩。”

  他羞愤道:“谁让你突然……”

  “小声点,否则他们会抓你出去。”

  “你以为我怕……”

  那男人伏在他耳边低笑:“我觉得你还挺怕的,否则也不会翻墙进来了。”

  “你怎么知道?”

  “因为你的衣服被外面的石头割了个洞。”

  那个男人指了指自己黑色的衬衫,细看上面也有个小小的破洞,透出里面白皙的皮肤,顾重从未有过地觉得自己晕晕叨叨,不知道是被声音吵得,还是果汁里也掺了酒。顾重稳住心神,问他:“你为什么要翻墙进来?你也不满二十一?”

  那男人说“怎么可能”,而是很轻地在他耳边说:“我忘带钱包啦,落在后台了。但是我给他们唱了一首歌,就当是我的酒钱了。”

  顾重冷哼:“你自我感觉真不错,你那也顶多就是业余水平。”

  那男人倒是好脾气地说:“我也觉得我唱得一般般,但是我听说还挺值钱的。虽然强买强卖不太好,但是我没办法啦,要是被抓到的话,会上新闻,然后会被骂。我是无所谓,但有人会在意。”

  那个男人似乎喝了不少酒,说话的时候咬字很不清晰,他只有离他很近才能听清,那人湿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耳侧,他无法遏制地心脏乱跳,其间也有不少人穿得妖艳异常,来朝他搭讪,但还等不及他板起脸来拒绝,就听到旁边的男人说:“不要打扰小朋友喝果汁。”

  顾重忍不住要发作,却听搭讪的人朝那男人道:“那你也行。”

  那男人轻轻地笑了:“我的话,你承受不起。”

  “哦?”

  那男人一字一顿地说:“你会被骂得超级惨,还是算了吧。”

  “那要看你怎么骂我?如果是用……”

  那人情色地摸上他的手背,顾重实在是看不下去这些黏黏腻腻的调情方式,所以挡在那男人的面前,跟搭讪的人说:“离我们远些。”

  “你是谁?”

  顾重被问得一时之间哑了声,没错,他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。

  好在醉醺醺的男人倒是勾着他的肩膀,说:“我弟。”

  “你弟还管你……”

  男人语气暧昧地说:“他什么都管,是不是?”他看向顾重,带着一丝旖旎。

  搭讪的人误会了这个“弟弟”的含义,嘟囔着走了。倒是顾重被他说得脸皮发烫,他从来没有见过把话说得这么暧昧不清的人,他抱怨道:“你别乱占我便宜,我可没有哥哥。”

  “我知道啦,纯情宝宝,不过我没有时间跟你闹下去了,我要走啦,我明天还有事。”

  “你叫谁……喂,你别占了我便宜就跑。”

  顾重跟着那男人大摇大摆地从酒吧正门出去,外面的空气新鲜得让人难以置信。那男人看到他后,还忍不住说了句“怎么还跟着我”,顾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他,只是他的心一直乱跳,或许是他忍不住想跟他理论清楚。顾重在那一刻,不像他自己,而像一个他平日里最看不起的愣头青。

  顾重挡在他的面前,说:“你还没跟我说清楚。”

  “说什么?”

  不知道。

  他也不知道,他希望得到什么样的答案。

  “哦,是签名?可我没带笔、你有吗?”

  “谁要你的签名!”

  “那是什么?嗯……该不会,那是你的初吻?”

  “谁、谁……你别乱说!”

  顾重的脸都快熟了,但他强装镇定地说:“你不应该乱亲别人,这很不礼貌。”

  那男人笑道:“是吗?我还以为你挺开心的,你还是在意的话,那我跟你道歉。不过,你也不吃亏,那可是我今年的第一个吻哦。”

  “少骗我。”

  这么游刃有余。

  顾重愤恨地想。

  “真的哦,”那男人拿出自己的手机,给他看了眼时间,“早就过零点啦。新的一年了。”

  “你是中国人吧,过什么圣诞节。”

  “可这里是美国,入乡随俗。”

  顾重还想反驳他,却听到他说“我知道了”。

  随即,他获得了他人生的第二个吻,一个彻头彻尾的吻,男人喝了不少酒,连吻都是带着酒,连带着他一起醉了,他傻愣愣地盯着那张脸,还有纤长的睫毛,就像是展翅欲飞的蝴蝶,停在他的眼前。那个男人说:“是补偿。”

  他猛地抹了把嘴唇:“谁要你这样的补偿……喂,你叫什么?”

  “沈望,是个唱歌的。”

  圣诞节当天。

  他的室友虚脱地躺在床上。

  “你都不知道,我昨天码到23:59,可恶,害我今天都没有力气跟女朋友出去玩,哪像你,舒舒服服地躺在家里,还有这么多人想跟你约会,这么想想真是人世不公,喂,你为什么还待在这里,看我笑话吗?你有没有听到我说的?”

  顾重依然看向窗外,外面下了一层厚厚的雪,银色的一层,覆盖了这个城市的水泥钢筋,让所有人都一起做童话里的梦。

  “你知道沈望吗?”

  “当然了,我女朋友是他粉丝。”

  “他很红吗?”

  “之前时代杂志不是说他是亚洲最闪亮的新星,自己作词作曲,长得也好看,但好像是个GAY,不会吧,你居然要开始追星?你放弃吧,虽然你已经算是GAY圈的天菜,但那种大明星,还是太遥远了啦。”

  顾重回头看他,忍不住皱眉:“你想到哪里去了?我只是想去看一次他的演唱会。”

  “但他的巡演好像已经结束了。”

  “这样啊。”

  “你怪怪的哦。”

  顾重突然问:“你相信命运吗?”

  “喂,你怎么突然思考起了哲学的问题?这不符合你理工男的人设!”

  说的也是。

  顾重调整了下心绪,冷淡道:“我随便说说,我才不信那种东西。”

  但他记得那两个吻。

  随意的、不带有任何情感的,却让他铭记的两个吻。他会这样亲吻每个人吗?还是唯独他一个?

  明明只有一面之缘,但他却忍不住挂念他。

  他的MP3的歌曲从满是英文歌,变成了满是他的歌,逐渐知道他的生日、喜欢的颜色、喜欢的花束,甚至是一遍遍地看他的访谈——

  在那个访问里,女主持人问他:“你最难忘的事情是什么?”

  沈望穿了件绒面的深蓝色西装和高领毛衣,显得他脖子纤长,身段纤细。他说:“我好像在纽约喝过一次霸王酒,但那时候我喝得有些醉了,具体的都忘了,有机会的话,想把我的酒钱补给他们,真是不好意思。”

  “都忘了”。

  明明说是“难忘”,甚至是“最难忘”,就像一场梦。

  但这场梦,从头至尾,只有他一个。

  他依旧是那个优秀的高中生,目标是耶鲁,向老头证明自己。他依然清心寡欲,依然不近人情,但只有他知道他总是梦到沈望,梦到休闲的他,梦到舞台的他,梦到那晚的他,艳红的嘴唇、妩媚的眼睛,他甚至分不清是他给沈望赋予了颜色,还是沈望赋予了他的梦新的色彩。这是他一个人的秘密。没有人会提起这个来自中国的明星,直到夏洋谈了男朋友。

  夏洋意气风发地告诉他这个消息,他礼貌地说恭喜。

  或许是他的冷淡深深地刺破了夏洋最后的期许,他有些自暴自弃地说道:“还好那个圣诞节我没有继续支持,否则我失去了你还要再失去两千美金。”

  两千美金。

  顾重忍不住问:“你是卖给了一个有雀斑的男孩?”

  “你怎么知道?”

  顾重忍不住笑:“那是两张假的票。”

  “啊?等等,该不会你……”

  顾重难得笑着说:“但我见到了真的沈望,其实,唱得也没有你们说的这么好,只是一般般。”

  夏洋莫名其妙地看着他。

  “而且,很自说自话。”

  不过,他想见他。

  两年后,他见到了他,却是巨星陨落的开始,从万人追捧到跌下神坛,唯一没变的是他的风情、风流,然而当他被自己心中的幻想、他的伪装所折磨到头,他们之间的爱情,也逐渐破碎。

  可悲的是他还爱他。

  爱天底下最大的劫难。

  这是否神明的旨意?可他偏偏,最是不相信命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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